╭(′▽`)╯筆方╭(′▽`)╯

「阿晏，把點心拿去給曉！」

「喔，好。」

由遠而近的是微微愜意的步伐聲，聲與聲之間有種連貫的韻律，是只有平穩走路時才會傳出來的。襪子與木質地板嘶滑的聲音暫歇，接著是門打開的聲音：先是手把轉動時鐵與鐵零件的摩擦，然後是門「咿歪──」的打開，微微摩擦地面，帶著木門特有的旋轉摩擦的嘈雜。曉頭也沒抬的，把書翻了下一頁。

那腳步聲接近了曉，行走間有種雍容的餘韻，似是四周再繁忙，他也能維持他的節奏。

接著，一小盤麵包被放到了曉的腿上。「吶，給你。」即使這種動作，他做起來似是並非不禮貌，還帶著些微微關心。小麥與胚芽發出新烤的氣味，微甜中帶有種烤爐特有的焦氣，明明冬天，卻像處在溫暖的木製麵包坊裡。曉目不斜視的盯文字，似是這樣看著，那書就會活過來似的。

溫暖的世界。麵包盯著曉，一雙有溫度的眸子也盯著曉，連香味似都專找曉纏繞。這幾天，晏跟曉就像維持某種約定俗成的比賽似的，時不時便會僵持在那裏。

晏是看著曉，曉是看著書。晏就常常這樣站在曉的斜對面。一種很近的站的角度──曉只要稍微從書頁中抬起頭，便能望到晏的腳。再往上看一點，便會對上那交叉在胸前的手，與那雙探究的眸子。但曉手中的書就像他的整個世界：他默默的翻下一頁。

晏默不作聲的看這個隔壁人家的孩子。

前幾天他突然得到了消息，隔壁的孩子要住過來，聽說是那夫婦最近要出門一陣子，不放心這有些自閉的兒子。

有付食宿費，照顧費，晏家只收了一部分，其他都推回去了。但曉這孩子，卻的確是名正言順的住進了他們家裡。

自閉症是怎麼回事，晏並沒有仔細研究過。但曉並非是那種呼天搶地哭喊的類型，縮在某處發抖哭泣的類型，希望某個人注意他又不敢和別人接觸的類型之類的。

曉很正常，但他只活在自己的世界裡。

一開始晏爸晏媽想，這孩子大概是因為自閉症的關係，所以不怎麼愛說話。

但似也不很嚴重，好養。

但曉不只是不愛說話的程度，甚至讓人覺得他幾乎不會說話……甚至是聽不到。

從曉住進晏家開始，能用手勢的，就用手勢。能點頭的，就點頭。別人想找他聊天，他似乎都聽不見。對他來說，整個世界好像就只有手上那本書……如果那本書看完，這世界從不缺下本書。他甚麼書都看，即使是再枯燥無味的書，在他眼中，好像都變成整個世界。

令人忌妒的專注。

晏默默的盯著曉看。似是從曉剛進來他家開始，他就是這副模樣，而這幾天的生活，竟連一絲一毫都不能改變他。

看著看著，晏猛地伸出手，從曉手中把那本書抽走。曉默默抬起頭，望著他手中的那本書，然後就這樣默不作聲的盯著。晏把手移到左，曉的視線便跟著移到左，把手移到右，曉也跟著移到右。

「……」晏默不作聲的把書放到自己身後，曉便望著那，人動也不動的，視線卻似是穿透了他，直直得看向那書那，其他好像都不重要。

「……」晏倏地站了起來，拿著那本書，就往外走。曉的視線便這樣一路跟著他，跟到了門口，直到晏消失在他看得到的範圍裡。

過了會，晏走了回來，手中沒拿書。曉卻也沒看他，只是坐在那，兩眼直直的發呆，看起來仍像是只盯在房內的某一點上。

「曉。」晏略帶試探性的說著，他卻完全沒反應，這下子，房內那點似乎又變成世界最重要的東西了。晏忽然有點忿忿然的感覺，他默不作聲的轉身，腳步比剛剛快了個節拍，不一會兒又從門外回來，這次手中抱著曉本來在看的那本書，看著還是一動也不動的曉，他步伐更急的走過來，一把便把書略為粗暴的塞進曉的懷裡。

曉呆呆的看著房內那一點。過了一會，又一會，直到晏忍耐不住的伸手去扶了書一下的時候，曉才似反應過來似的，身體緩緩的抖了一下，然後動作極慢的收回視線，緩緩的低下頭，看他懷裡的書，接著，他用更慢的動作拿起書，一翻便到了之前看的那頁，就這樣繼續的看了下去。

晏似乎忍耐不住了。又看了會，便轉身往外走了。

整個房間只剩曉一個。晏一走，似乎連滿房的麵包味都帶走了。陽光從窗戶斜射下來，白亮的打在曉的身上，卻覺得有種蒼白的冷的感覺。

曉手指輕緩的從書頁上滑過，然後慢慢的停下，仿若依依不捨似的，接著他，遲遲的……翻了下一頁。

陽光從上邊開始西斜，不知是多久後的事。

麵包變冷發硬，然後在腳微微的變換姿勢下，默不作聲的滾到了地面上。曉沒有撿起來，他手中那本大書，剩下最後幾頁。

晏回來時看到便是這樣的場景：曉手中那書沒剩幾頁了，難想像剛開始他是今天才開始看那書的。而麵包在地上躺著，仍一口也沒被動過。這種專注像是不會出現在人身上……就像曉是外星人。

晏站著站著，忽覺得自己也快沒食慾了。他頓了頓，轉身走出去，不到幾分鐘又轉了回來，還帶著一壺紅茶跟盤餅乾還有一本書，決心矯正自己被帶歪的食慾，便看也不看曉一眼，自在的在他對面椅子落坐，開始邊吃東西邊看資料起來。

他倒是想監視看看，等那本書看完後，曉會做些什麼事。

書頁薄如蟬翼。曉手中那書的最後一頁，在夕陽下發出微瑩的反光，極薄的猶如將陽光輕輕拿起，透過書頁，還可以看見手上掌紋若隱若現，似是條生命的河流，在陽光的照拂下緩緩前去。

黑字舞蹈在書末頁，帶著不同姿勢起舞著，猶如一個世界的結尾。曉默默的看完他，每行字好像都有自己的意思，在泛黃的書頁上，引領最後一段感覺，猶如輕言著：再之後的路，他就將熄了燈，不能繼續陪伴。

然後，曉極緩的闔上了那書，好像在夜晚臨睡前閉上的眼睛，慎重猶如將即赴死，待重生的那個黎明。

晏抬起頭，仍不能理解，卻默默看著他慎重闔起書的表情——便像這本書，有多重要似的。

如果他在讀書前，把課本扔給曉看一遍的話，他之後一定會覺得那課本很好看……晏忽然這樣想。

天色將暗，整個房間陷入種暮色濃重的昏黃，曉閉上眼睛深深呼吸，好似做完什麼結束的儀式後，才放書在一旁，拿起腿上的盤子放旁邊，輕巧的滑下窗臺，撿起地上那個麵包，嗅了嗅，便拿起來輕輕的咬了一口。他也不帶回去窗臺吃，也不拍一拍，便坐在地上吃了起來，好似在哪吃對他來說都一樣的，也不在意髒了與否，便這樣一口一口的慢慢啃著，在晏有些呆滯的目光下，慢慢把半個麵包啃完。

麵包在他吃起來似乎很好吃，每口都仔細咀嚼再三回味，然後才慢慢吞下去，不配杯水，不用飲料，像儀式似的吃完，再慎重的找回盤子，放下剩下半個，默默拿起剛看完的書走出去。

「……」晏呆呆的看著他走出去的背影，再回頭看看半個麵包，最後看看手中的書、旁邊的茶、再旁邊的餅乾，想了會快速的放下，然後幾步併成一步的追了上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