無數藤蔓的枝蔓順著巨大樹幹蜿蜒而上,像一條條青色小河,就這樣覆蓋了大地的顏色。

  

  「阿焰!……喂,阿焰!」曙天在他旁邊低聲的叫他,言焰裝睡,卻忍不住睜開一瞇瞇眼睛,偷看陽光在曙天背後劃起的輪廓……像絢麗的光圈,映陽光的那縷金黃髮絲,看起來格外精緻。

  

  他忍不住伸出手,卻差一點點而不能抓住那頭髮。

  

  「唔……曙天你低一點……」「啊?阿焰你說些什麼?」曙天低下頭湊近他,近得那溫熱的鼻息呼在臉上帶點麻癢的感覺。言焰輕巧忽略心底那點不自在,手一把抓住曙天亂飛的金黃毛髮,臉上笑得像隻偷到腥的貓。

  

  「天,你家金毛很可愛。」「笨蛋!」兩個人的聲音剛好重疊,聽起來很近。言焰一揚首對上了曙天的眼睛,那雙暗金色的眼睛前所未有的認真,明明是清冷的風吹在身上卻帶上點躁熱的感覺,言焰感覺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了起來,他撇過頭去,不希望曙天聽到自己的心跳聲。

  

  「我們要活著就一起活著,哪天要死就死在一起,你說好不好?」曙天像是沒看到他反應的,認真而低聲的說著。言焰心尖一顫,顧不得心底那些複雜的情緒,一揚首朝他笑了起來,略帶調笑的說道:「啊?一起啊?別鬧了!你認真的?」說完還補了一句:「我還希望你幫我送葬欸,行行好,活久一點……欸!幹嘛,你那什麼表情!」

  

  曙天臉上盡是他捉摸不透的神色,但眼神卻是從未有的深遂,那樣直直得盯著他,就像要看透他心底,所有見不得人的小算盤似的。言焰目光閃躲了起來,臉上熱辣辣的,覺得自己現在一定臉紅得非常糗。

  

  曙天看著看著,就那樣緩緩的笑了起來,一點一點上勾的唇角非常迷人,言焰吞了口口水,又突然羞恥得很想挖個地洞跳下去。「我不要。」曙天說著,那聲音異常堅定:「我們一起死,你說好不好?」

  

  「……」言焰撇了過頭去,過了半晌,突然低低的笑了起來:「接下來,你想去哪?」

  

  「啊?」

  

  「不是說要冒險嗎?你想去哪。」轉移著話題,言焰卻感覺到自己心情一點一點的飛揚起來,像吃了什麼很甜的東西,笑容怎麼藏都藏不住。曙天早習慣了言焰這個習性,他寵溺的看著他,含笑淡淡的說道:「去找像光之翠石你覺得好不好?」

    

  「光……光之翠?」言焰身體一抖,彈坐了起來,認真的看向在他旁邊的那個人,金黃色的髮絲尚在飛揚,但他現在沒心情去抓。「別開玩笑了......你說真的?」

    

  「真的。」曙天笑得很堅定,那暗黃色的眸子裡,藏著他不曾說破,卻一直為之竊喜的感情。「......是嗎?」言焰喃喃的說著,他知道他答應他了。曙天說什麼,他其實都會答應的,那些反抗什麼的,都只是形式而已。

  

  曙天清爽一笑,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雜草,順手也把他拉了起來:「那準備走吧!」「這麼快!」曙天沒理會他的抗議,拉著他就這樣跑向村子,青草不停的在他們身邊後退,早春冰涼的風打在臉上,卻不能稍止心頭的亢奮。

  

  曙天很清楚,他通通答應了。

  只是不習慣把話說死而已。

 

  第二天,他們收拾好了行囊,便踏上離開村莊的路途。

  延途的路標只有莫須有的傳說,以及以往人們踏上的,離去及失敗的路。

  不一定每個人都能回來,但他們相信。

  

  因為他們身邊,有可以一起死的人。

  把絕望繫進鞋帶,把希望留在心間,把期盼裝進背包裡。曙天牽起言焰的手,低聲而虔誠的說道:「……以悅芙納之名。」

  

  「以悅芙納之名。」言焰虔誠的斂下眼瞼,同樣低聲回答他的祝福與祇願。這是所有出村旅行的人都要做的儀式,在神的看顧下前行,走在神之道上。

  

  曙天瞄了言焰認真而幽微的模樣兩眼,又瞄了眼四周,忍不住湊到言焰跟前,小聲的跟他說:「……以悅芙納之名,讓我變成能保護你的,最強的戰士。」

  

  看著言焰睜大眼睛,不敢置信的看著他,無法想像,這就是他要去找光之翠石的理由的表情,曙天笑了笑,摸摸他的臉:「讓我變成能不受世間規則所拘束的人。」他繼續說著,每字每句,都像震撼的雷響,打在言焰的心頭:「……否則,就讓我和你一起死。」

  

  曙天是認真的……!言焰心頭一暖,眼淚差點就這樣流了下來。村裡的人在幫他們送行了,他們轉過身去揮手,一下一下的,言焰用力的眨著眼睛,試圖把眼底氾濫的淚給眨掉,曙天卻在旁邊時不時偷摸他的腰,言焰轉過頭來瞪了他一眼,卻換得他低低的輕笑。

  

  初春,一切希望都才開始展現的時節。

  有個人跟他說,他要冒著死亡的風險,去競逐能讓人得到「世上最強的力量」的寶石,只為了以後,不會有任何異樣的眼光看著他們。

  那個人對他說,因為我是為你做這件事的,所以我要求你陪我。

  隨我去任何最危險的地方,最後跟我死在一起。

  他們離開村落的時候,是牽著手的。

  

  ……後來言焰才知道,曙天用掉了他的「祈願」。

  那是每個竣風大陸的居民一生下來就有的祝福,一生只能用一次,向萬能之神悅芙納祈求一個不能逆轉的願望。越強烈、越困難的願望,就要用越激烈的方式來祈求,在那驚心動魄的界線裡,神會考驗你的決心,成功者生,失敗者死,一點都不比光之翠石的競爭安全。

  

  曙天到很後來的時候,才一字一句跟他說起那時候的過程。說的時候正在野外的夜晚,那篝火熊熊的燃燒著,一波波熱浪夾帶著火星時不時的飛出,夜晚微涼卻不冷,火端不斷向更高的地方抓去,好像連天上的星子,都想烤落下來似的。

  

  曙天就這樣坐在他旁邊,靠著樹閉上眼睛。他每分呼吸都感覺得到,曙天離他那麼近,卻又隔那麼一點的距離。就像他在說的事情。

  

  那天,是言焰脫不了身的日子,曙天就這樣一個人,帶著另一件衣服,與言焰親手打給他的匕首,下定決心一步步的走到森林深處。

  曙天一字字的說給他聽,非常詳細。

  說到他怎麼清洗匕首,匕首被他在陽光下翻轉著,閃爍著銳利的青光,映得上面水珠晶亮七彩。

  說著那匕首那時候有多冷,冷到他幾乎握不住。

  

  一點一點,直到他怎麼將匕首插入胸口,有多用力,多認真的看著,那尖端一點一點沒入的過程,血順著傷口邊緣滑落,就像個荒謬的夢境,然後他聽見神的聲音:「你確定嗎?」

  

  「確定。」他的回答,沒有任何一絲遲疑。

  ……那時候,他許下了祈願:「這世界上,除了言焰,沒有人能殺得了我。」

  一時間,力量在命運中激盪起浪花,一切一切都隨著這陣漣漪而改變。曙天原有的武術基礎被廢了一半,他變成了半個廢材,要花上比別人多無數倍的心力,才堪堪和別人持平。與此同時,他再也不能傷害言焰。

  

  力量與代價等值,他成了容易因為一點意外、天災,亦或是野獸侵擾等,就輕易死去的體質,比他曾經想過的都還要脆弱,但他不後悔。

  

  說這話的時候,曙天慢慢的睜開眼睛,溫柔的看向言焰:「我會成為保護你的人。」

  那是他的誓言。言焰從沒想到為什麼,他到底做了什麼,能讓這樣一個男人,為他死心踏地?

  

  言焰顫抖著手要去許下祈願,曙天不許,在爭執中言焰的匕首在曙天手上劃了一道淺到幾乎看不到的紅痕……因為那傷痕,曙天病了三個月。

  

  但即使病著,曙天也堅持要跟他一起行動,只怕言焰瞞著他,自己跑到不知哪裡去祈願,最後死在他面前。

  曙天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。

  

  在曙天的堅持一點一點打消言焰的念頭間,言焰也下定了決心,但他從來都沒有跟任何人說起過。

  

  那是……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。他們之間,不該有第三個人插手,永遠不行。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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