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剛剛走過轉角,雪飄下來如同鵝絨一樣,細細白白綿綿的,碰到手裡,就化了。

在他的心裡,某些時候,也是渴望些什麼的吧。

 

他抬頭挺胸的向前走去。修長的腳每次跨步,都給人一種悠閒自在的矜持感,像走在與別人不同的道路上似的,做出再不合理的行為,也是驕傲得理直氣壯……

如同此時。在他那穿著Dolice&Gabbana酒紅襯衫的懷裡,抱著一隻巨大的泰迪熊。這是玩具店裡最大的一隻,高度130公分,軟柔的絨毛是所有小女孩的夢想。在他的懷中,卻像一個大男人抱著嬰兒一般的突兀。

 

他的眼睛半閉,眼前不斷倒退的灰色街道,似乎沒有任何一個東西足以映在他的眼底。他一向前,世界就後退。帶著屬於自己的空氣,走入別人世界……猶如投入湖水的石子,每次前進都帶起一陣漣漪。

 

他腳步不停,一如石子期待落地。

 

雪越下越大了。堆滿雪花的泰迪熊,看起來絨毛微濕,有種可憐巴巴又帶點好笑的狼狽,那小小的眼睛定神看著人的樣子,猶如他知道著這一切,但能做的也只是眨巴著眼看著你而已。

就像是在無能為力的情況下,乾脆無賴的說:「就交給你吧,你不會害我對嗎?」

 

他兀地停下腳步,定定的看著懷中的泰迪熊一眼,然後唇角微微掀了起來。像一個驟然擁有生命的俊美雕像,那瞬間所有人的視線都移不開他身上。

 

但隨即他的嘴角落了下來,臉色古井無波,提步繼續向前走去。

想起來十分鐘前的事。那時他剛踏上了這條灰色的街道,觸目一切都是暗的。連抬頭仰望天上飄下來的雪花,都是一種沉著著的灰。

 

雲層剝落了,一片巨大的盤據天空的灰塵,落下了許多的浮灰與塵顢,在這個無可救藥,熱鬧卻又空無一物的世界裡。

 

那個時候,他看到了一個紅衣小女孩,很是顯眼的站在街道旁。那女孩沒有看向別人,也沒有在街道上亂跑,那亮紅的衣服紅出一種廉價的狼狽,猶如刺目又不自然的要求,帶給所有人一陣說不出的尷尬。

 

而此時,那女孩正一臉渴望的貼在玻璃櫥窗上,那光可鑑人的玻璃裡,一隻比她還高大的泰迪熊,一臉純真的望著女孩。

 

那瞬間,絨毛玩具像個經歷了世事又不想理解的人,抿著唇微笑的眨著眼,笑看這世界。那溫柔卻不著心的眼神,好像包容了所有人,但其實所有人都沒映進去。

 

那時他二話不說,進去櫥窗裡買下了那隻泰迪熊,帶著走。

 

他到達了目的地。

搭上電梯,他看著電梯透明玻璃外邊的景色,感覺著地心引力讓人顫抖的感覺……屋頂。一個能接觸到最高處空氣的地方,跳下去就會死亡的,那個扶手以後的世界。生,與死的邊界。

每個人都在邊緣掙扎的現實,其實有時候,也只是一幅小小的圖畫而已。

 

懷中的泰迪熊早溼透了,猶如他貼著肌膚的襯衫,冰涼滑膩中帶股說不出的冷意。但他似乎是依戀著這種感覺……他緊緊的抱著,將自己的臉,貼在積在玩具熊頭底的那一小堆白雪上:「我喜歡你。」那聲音過於細小,就像旋落地面的雪花一樣。舞得輕盈纖巧,卻毫無影響力。

 

他沉默了一陣子,然後緩緩閉上眼睛。接著他向前走了一步,放手……娃娃像個石頭一樣的落下去。一下子整個城市,被蕩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。

 

那冰冷的,柔軟又改變著世界的空氣。

 

那瞬間,好像玩具熊在對全世界說:「我喜歡你。」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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