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祐承……?」

 

「啊,喔,嗯,走吧。」

 

腳抬向前,一踏,卻又忍不住回頭看。

在人群中,那人的身影逐漸湮滅,只有隱隱約約,能聽得到的聲音。

 

只在那個片刻,他感覺到了,一種無以名狀,如同霧氣的失落。

而後他回過頭,跟朋友一起說說笑笑的,同樣鑽進了人群裡。

 

城市裡無數的人群,猶如無數群分的螞蟻,在一個一個共同建立、交換、探索的巢穴中,品嘗著寂寞,與失落的氣息。然後互相挲摩著,交換著,一種只能用氣味來表達的訊息。

 

都市的人像螞蟻。

他們活著失落與不確定,活著忙碌與追群,然後偶然停下,茫然四顧的探索自己與夥伴的蹤跡,留下氣味後,又朝著人群聚集的地方靠去。

 

可能他們同樣都很難確定,最開始怎麼愛上一個人的。

 

他的氣味,纖細骨感的指節,光滑富有彈性的皮膚,一雙纖細到彷彿握上就能折斷的,皮貼著骨延伸上去的腳,然後微笑時,微微顯露的想法。眉毛稍微向上,眉尖稍微皺起,視線移開,身體重心偏移。

微笑。

目光交錯,糾纏,然後移開。

握起手。鬆了手,指尖纏繞,分開,勾起,又交錯。

或許手跟手之間,有個最合適的溫度。

 

好在需要的時候,錯身而過。

寂寞的同類,同類的寂寞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「祐承!」

猛地轉過頭,頭跟頭撞上,「哎喲!」、「啊!」、「你笨蛋啊!」然後一群人就這樣笑了出來。

「乾脆結婚吧,結婚吧!」

「啊?撞到額頭就要結婚啊。那我快點去撞女生。」

「你一過去女生就跑開了啦」

「嚇死人了」

又突然安靜。

 

不知誰怎麼說了一句:「聽說一群人不知道爲什麼,突然的安靜下來,就是天使飛過的時刻欸。」

安靜。

然後大家又突地笑了出來,笑得上氣不接下氣。笑得拍地板,又覺得拍地板不夠表達,乾脆一手扯著別人褲子,拍他的大腿。

「幹幹幹別扯啊要掉了啊啊!」

「掉吧掉吧屁股也掉下來吧」

「屁股掉下來了啊啊啊」

「哈哈哈」那人繼續笑著拍他的大腿

「幹誰快阻止他啦!這人笑點無底限!」

「那我也來脫他的屁股。」

「幹啊啊啊」

「小雞內褲!」

「哈哈哈……

 

笑聲中,祐承的視線朝左邊飄去,一個很熟悉的身影,在剛剛突然沉默時閃現在轉角,而在現在,那人的眼睛,剛好跟他的眼睛對上。

 

很漂亮的眼睛,那一剎那掠過那人眼底的天光雲影,讓祐承愣愣的張著嘴巴,身體不自覺得僵硬。直到後面的人放開他的褲子,直到前面的人跳腳的抓著自己的褲子穿,他才眼睛移開一笑,抬起頭時,恢復了尋常模樣。

 

漂亮的眼睛有兩種,在祐承的認知裡。一種睫毛濃密,眼睛大得可以把整個世界,都裝進去。彷彿一對上眼,就會陷進去的動人。

 

那種人的世界,通常大得一但落進去了,就出不來了。

 

另一種人是單眼皮,眼睛細而長,彷彿用一彎柳葉,承載了最美的一片月色。輕柔舒緩的浮著。

那種人的世界,像選擇了狹長的一部分,從此,就看準了自己選擇的事物。

 

他想選擇,想逃離。

 

不想就這樣陷進一個世界裡。

因為他的夢太小,一愛上了,容易出不來。

 

一旦陷下去,容易被網住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「祐承。」

「我喜歡你……

 

祐承轉過頭,眨眨眼,眼眶裡有些濕潤,他動了動嘴唇,只見兩片唇瓣上下動著,交疊著,貼近著,蠕動著,顫抖著,但什麼都沒說出來。

什麼都沒有。

 

沉默令人心碎。

 

最後,他低低的呼出一口氣,前面離去的聲音被腳高高的踢起,然後落到地面摔碎。也碎了一片包容藍色的水漥,碎了一片躺得正愜意的天空。碎了天空裡的倒影。

 

他看著女生的長髮甩出的弧度,繞過最後一片樹影,然後消失無蹤。

後來,他在沉默中緩緩的蹲下,覺得這個地方,好像剩下了什麼碎了的拼不回來的東西。但碎的不可能是沉默。

 

因為沉默還在。

雖然沉默碎了,當還是沉默。

 

他本來該起身就走,但一雙眼睛浮現在他心中,所以他乾脆席地坐下。地面的沙土有點潮,水漥裡的天空又躺了回去,只是比之前小了一圈,像減肥成功突地變瘦了。他伸出手摸著水漥旁因潮濕而變深的泥土,想著剛剛女孩離去時擺蕩劇烈的百摺裙,黑色百摺裙下的白皙大腿,以及一雙美得驚人最後只能說他妖孽的眼睛。

 

妖孽是危險的。

 

如果不被他吸引,就不會說他妖孽了。

 

就在這個時候,他聽到踢踏踢踏走過來的腳步聲,像刻意虛浮隨意,卻更顯得在意的表情。

他的臉上浮現一抹微笑,淺得連他自己都不自覺的微笑。

 

「想什麼?」

「剛剛飄起來的裙子,嘖嘖,草莓內褲。」還故意做了猛吸口水的音效。

「那爲什麼不答應?」

……我沒有拒絕啊。」聲音很輕,彷彿剛剛猛地被掀起的羽毛,緩緩的蕩阿蕩的,落了下來。

「我沒有、拒絕啊。」祐承慢騰騰的又再說了一次,彷彿把這句話徹頭徹尾的,又再品嘗了一次一樣。

 

他不敢回頭,也不會回頭。

依戀,是種沉重的情緒,壓得產生的人,被依附的人,兩邊都喘不過氣。

 

愛情,像下雨時鳥類越飛越沉的羽毛。

像啪搭一聲,就癱軟在地面的棉花。

 

執著、愛情、恨與不恨,有時都一樣殘忍,他感覺到了。

卻渴望著想陷入某種不知名的境界,只是害怕。

 

所以他不回頭,只低頭玩著泥巴,盯著影子,像這樣陰影就能夠幫他說一句話。

幫他真誠的,說一次「喜歡」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「喜歡一個人,很難嗎?」

祐承躺在學校屋頂上望著天空,那美麗的純粹的天體,像漫天大網把他網羅了起來,裡面是無數寂寞得很璀璨,卻又璀璨得很寂寞的星光。

 

他不知道,半夜發瘋跑來學校看星星算不算正常,但很冷是真的。

他呆呆的想,翻了個滾,然後又抬起頭,緩緩的抬眸,看向那一片怎麼樣也不會回答他的天空。

 

人的情緒太奧妙了,所以不管如何選擇,總會有後悔的時候。

只要後悔時不算太後悔,那就算成功了吧。成功的選項。

 

人嘛,也不就是總是,自己跟自己對抗。

 

然後,自己選擇哭泣的時候跟地方,自己在需要的時候,縮成小小的一團,希望全世界都關心自己,卻希望他們都看不到。

 

星座書上說,有一種人,占全世界12分之一的比例,在跟你生氣以後會消失。你不管用電話,msn、即時、撲浪,都連絡不上他。

 

但是這世界上其實有很多種人。不管是哪一種,都有他們自己的情緒。

 

有些人,會把情緒當作珍貴的禮物,一顆一顆的,放進玻璃瓶裡珍藏起來,準備以後再好好品嘗,有一些人,會把情緒當作包袱,準備捆一捆,尋到適當的時機扔掉,有些人會把情緒送人,好的壞的,包成大小不一的信封,一包包的投遞。

 

但有些人,怎麼也不相信,自己會有這種情緒。

所以他們不斷的猶移,不斷的偷窺,不斷的等待。等待到了無須等待,或等待也沒用的時候,他們放棄。

 

有時候,這是逃避是與非的好辦法,有時候,卻連這種方法,也無法逃避了。

 

如果愛情,能在用猶豫來醫治,能用逃避來淡化,能有一天把它一點一點的磨,直至磨成細細的粉,一層一層的灑在路經的道上,那那愛情在回億裡,大概是很淡很淡的,品不出來卻略微遺憾的,那種讓眼眶微濕的顏色。

 

祐承想著想著,閉上了眼睛。

有時候他希望這世界的風再強一點,強到能把他吹走。強到不需要任何的選項,就無可選擇的時候。

 

那時候他就能做出抉擇:走下去。

堅定不移的走下去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「所以說啊,那個教授超機車的。」

「欸你們真的打算修方舟的課喔?」

「他跟黃卯比起來,簡直就是天堂你不懂……

 

祐承笑著鬧著,突然像察覺到什麼的抬起頭,對面有群人走過來,那群人中有一個注視著他。

 

有人說,美麗的人是禍水。是上蒼看不慣人類的荒廢,派下妖孽,促使他們的繁華崩毀。

 

但花開花落,不就是平凡無奇,又溫柔動人的場景嗎?

那一眼,他們好像看了一輩子,卻又同時的,各自的撇過視線,一笑帶過。

 

擦身而過。袖子布料摩擦的聲音,手背微微拂過感受到的溫度,髮梢微癢,帶著一種乾淨的,卻有些濕氣的氣味。

好像初春的泥土,現在卻是冬天了。

 

祐承微笑停滯了難以發現的一瞬間,然後彷彿有什麼傳遞到了心裡似的,抬起頭時,他雙眼微彎,笑得說不出的陽光明媚。

 

聽說,有一種人,他喜歡的人,都以為他討厭他們。

他不是說謊,沒有欺騙,只是慌亂。

 

面對愛情與自由,無法把自己的一部分,放到別人手中。

所以寧可用欺騙,寧可遠離。

把某種感情融入在平凡裡,偽裝它是平常音調的一部分。

 

待剪羽翼的鳥,有些人用他們的自私,剝奪了牠飛翔的權利。

待剪羽翼的鳥,用牠的自由,換取了安定平穩的生活。

 

卻是在大部分的時候,那鳥沒有選擇,也沒有去選擇,只是等待選擇的日子來到。

所以牠們享受著,卻表現得不願意的樣子。

那也是自戀。

 

自私跟自私,以某種型態交換著,交流著。

交錯而過的人們,談著不出聲的密謀,連那眼神跟嘴型跟默契,都像某種說不出來的,乍現而過的戀愛。

 

你的眼睛,勾引我犯罪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最近他很喜歡煮水。熱水。

先是微微的震盪著,透明無色的水面浮現一顆顆泡沫,突浮又破,彷彿某種生與死間的掙扎,而後泡沫越來越多,出現得越來越輕易,猶如一群人急著破水而出似的,卻在騰滾之後又化成肉眼可見的蒸氣,白霧樣的捲了上來,伸出手去觸摸到的是種炙燙的感覺。

 

如果說,那些著緊著突破界限的人,離開後留下那些,燙灼以致不能攜帶的情感的話,大致上就是這溫度了。

 

有時候既震撼又茫然,不知爲什麼的,還有點想哭。

可能是因為水真的很熱的緣故吧。

 

把煮好的水倒進熱水壺,把熱水壺的水倒進杯子裡,把裝滿熱水的杯子放在旁邊,然後隨著時間的過去,水的熱度逐漸從不能入口,卻騰騰的冒著蒸氣,轉到冰冷透涼,沉默乏味。

 

只是他喜歡這樣,喜歡熱水就在旁邊,喜歡看著熱水蒸騰的感覺。

有時候他想,或許他也喜歡,看著熱水逐漸變成冷水的變化。就像看一個人從狂怒中逐漸冷靜下來,最後抽了抽嘴角,扯出一個不怎麼友善,但無可奈何甚至苦澀茫然又微溫的笑容。

 

那笑容可能稍微有點扭曲了。

 

或許蒸氣是寂寞。

那既然這樣的話,那凝結、滴落的水珠,便是愛了。

 

 

祐承看著那透明的弧面倒映了一整個房間以及他,猶如凝結出一個極小而精緻的世界,而後,驟然滴落。

他將掌心,覆到了杯子口上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愛有一種味道,平淡無奇,而無滋無味,卻讓人不斷的、重複的品嘗著。

後來,他們叫他慣性,說等著愛情變成親情的時候,就是他永恆的時候。

 

但、那也不是愛情。

 

說不出口第一次爲什麼注意到他,想不起剛開始時視線瞄到哪。

等到了真愛上的時候,只記的那傾盡世界的重力,像是離開了他,不管站在哪裡都心虛,都害怕,都覺得腳沒踏到實地,卻發現四周的所有人,只有自己一個人步伐虛浮,神情恍惚。

 

把自己最珍視的部分,交到別人手上。

也把拋棄跟留下的選項,交到別人手上。

 

或許愛到後來,說不上爲什麼愛上他。是不是真的非他不可,是因為什麼非得待在他身邊,說不出口,也沒有能說服別人的理由。

 

也許只是想等,寂寞都退潮。也許只是藉口,也許,說穿了,等的不過是晴朗易行的陽光,和一個挽留的、依戀的觸碰。

 

觸碰、微笑,眼神與眼神交會纏繞,然後說著離別的話。

 

根本不是真的想離別,卻收拾好行囊,而且啟程。

 

愛上後說不出愛上你的理由。

也沒有真的能說服自己放棄的依據。

 

只是看世界日漸傾斜,開始希望有一天,能在轉了360度以後回到原位。

像微笑著坐下,等著並欣賞著,那漸紅而且癱軟,總巴著雲不願輕易離開的落日。

 

 

他有時候想,那雲一定給了夕陽很多「會想他」的承諾,但卻是一個也沒有去實行過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「祐承?」距離,很近。

祐承小心翼翼的呼吸著,覺得自己的呼吸,好像顯得很薄,薄得幾近碎裂。「……早安?」

「早安。」他輕笑著,卻又貼得更近了一點。

 

「你、你離遠點。」

「現在不該說那個吧?」

「那、那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的?」

「這還用問嗎?」失笑的聲音:「最起碼我覺得,你也知道我的名字。」

 

……

………………..

 

「或許是吧。」推開,向前,手被抓住,又被拉回來。被吻,回應,淚卻落了下來。

 

「為什麼哭?」

「為什麼啊……

 

你的眼睛,勾引我犯罪。

一個幾乎,完美無邪的罪。

 

我是這樣孤單而無法領悟,那個微笑將帶領我,到一個回不來的去處。

 

 

 

 

------

 

很久沒有寫文了 

有時候我在想 看過我文的 很少說不好的 大部分看過的 最後都會追我文

我有那種自信 但為什麼呢 有時候我覺得自信 還不如說像是種慣性

我的文 有種慣性 那是我的吧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zigfaz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) 人氣()